長長的餐桌，葉姍姍和她的丈夫分坐兩端，涇渭分明。

什麽時候開始，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變得這麽遙不可及？

明明坐的並不遠，卻像隔著一層永遠化不開的薄冰，連帶著他的臉，看起來都有些模糊。

上個星期開始變冷淡的？

不對，上個星期她還在劇組，他們並沒有見過面。

上次見面是什麽時候？

兩個星期前？

不對，兩個星期前，她從劇組回來的時候，他去了寫生，他們沒有見到面。

哦——一個月前，他們吃過一頓晚餐後，喝著紅酒，聊他的畫，聊她即將要開拍的劇本……

最後，她不懂他的畫，他不懂她說的劇本，於是，兩人不再為難自己，她早早的回房睡覺，他在畫室畫畫。

沒有親吻，沒有擁抱，只是一句簡單的晚安，再無其他。

“我們是不是需要好好聊一聊？”葉姍姍拿起餐桌上的紅酒杯，小抿了一口。

男人深邃的眼睛裏劃過一抹痛苦，薄唇微啟，半天沒說出話，拿起手邊的紅酒喝了一大口。

苦笑了一下，不是那麽流利的中文從薄唇裏溢出，“我們的婚姻出問題了！”

葉姍姍的手支撐著下巴，直視丈夫的眼睛，耐心的等他說接下來的話。

“我喜歡上了一個女孩。”男人的眼裏有一些流光溢彩在閃動，語氣真誠：“在我和她沒開始之前，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。”

兩個人都忙，忙到沒時間常常相互陪伴。

她愛上的男人很英俊，立體的五官，深邃的眼睛，海藍的眼珠，金色的短發。

她將他的臉一寸一寸印在自己腦海裏。

他們曾經說過，不要欺騙，彼此坦誠。

他真誠，真誠的告訴她，他喜歡上了別人；

不想瞞著她和別的女孩發展；

也不想在沒和她結束之前，和女孩發展；

真誠的有些殘忍，卻讓葉姍姍生不了氣，因為他們都知道，他們的婚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已經變了味道。

輕笑了一下，拿起酒杯喝了一口，紅唇帶著釋然的笑意，說道：“她是個怎麽樣的女孩？”

深邃的眼睛看著她，陷入對那個女孩的記憶，“她是個在校大學生，認識了幾個月了，不過在最近，我才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感覺，她很單純，很愛笑……”

“三川！”葉姍姍忍不住出聲打斷他的話語，看著他說起那個女孩時候的模樣，她知道，那是他曾經看著自己的眼神。

那種有光的眼神，她有多久沒看見了？

是什麽時候開始，她讓那樣有星光的眼神，暗淡了……

“抱歉！”三川知道傷害了她，眼裏滿是歉意。

葉姍姍輕搖了一下頭，看著他的眼睛，說道：“離婚吧！我們都盡力了！”

兩個人苦笑了一下，眼底都有些不舍和痛楚，卻也都松了一口氣。

對於和平離婚，要怎麽處理？他們不了解，只是維持著本來的姿勢坐在餐桌旁，任由沈默在彼此之間流淌……

“我有個請求。”葉姍姍打破沈默，對上他的眼睛，平靜的說道：“這兩天我們都有時間，我會在家收拾好東西搬出去，請你——這幾天將這個空間留給我一個人，可以嗎？”

真可悲，忙了這麽久，兩個人難得有幾天空餘的時間，不是用來相處，而是用來分離。

三川點了點頭，思索了一下，說道：“其實你不用搬出去，這裏，可以給你住。”

葉姍姍環視了一下屋裏的擺設，搖了搖頭，說道：“不用了，我搬回自己地方，離婚協議書你可以寄到那裏給我。”

“姍……”

擡手搖了一下，示意他不要再繼續往下說，“能不能請你現在就離開，我——想一個人待一會兒！”

三川站起身，看著葉姍姍低垂著的腦袋，挺拔的身姿遲疑了一下，想說一些什麽，卻終究什麽都沒有說，拿起車鑰匙，走出了屋子。

“砰！”大門傳來關上的聲音。

葉姍姍像是感覺到什麽東西正在快速的流失，想抓住。

身體不由自主的飛奔向門口，她知道，只要挽留，他就會留下的。

手觸到門把手，門外傳來車子駛離的聲音。

原來，他連一點停留都沒有。

他現在應該去找那個女孩了吧？

苦笑了一下，收回手，慢慢的往回走，留住他了又能怎麽樣呢？

依舊各忙各的，終究會走到這一步的，不如早一點放了彼此。

回到飯廳，手指輕撫過桌面，拿起他的紅酒杯，將紅酒飲盡，又拿起自己的紅酒杯，飲盡。

緩步走上臺階，走進臥室，只凝視了幾秒鐘，開始收拾東西。

將衣櫃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疊好放進行李箱，找來塑料箱將自己的保養品一點一點放進去……

住了一年的地方，原來東西並不多，收拾一天一夜就能把這裏打理的好像她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。

聯系好快遞公司等他們來取完行李，環視了一下屋子裏的擺設，走出了院子，關上了大門。

站在門邊，擡頭長籲出一口氣，輕笑了一下，按了一下車鑰匙，上車，離開，沒有流淚……

回到【青竹雅苑】的住處，葉姍姍沒和住在邊上的任何朋友打招呼，一頭紮進了自己的臥室，她有點累，將手機調了靜音，蓋上被子，決定好好睡一覺，任何事都等她睡醒了在說。

她以為她會做夢，做一個關於他們曾經的夢，原來當一切結束，連夢都不會留下痕跡。

摸過床頭的手機看了一眼。

有幾個未接來電，都是朋友的電話，沒有他的；

有一些微信和簡訊，關於工作、關於友誼……沒有關於他的。

從床上爬起來走進浴室洗漱，看著鏡子裏一嘴泡沫刷牙的女人，臉有些浮腫，眼底有些憔悴，有些陌生的不真實感。

漱口，咧開嘴，看了看牙齒，在水槽裏放了些水，下樓到冰箱裏拿了些冰塊倒進水裏，一頭紮進水裏，閉氣了一會兒。

擡起頭，重新呼吸，看著鏡子裏有些消腫的臉蛋，有一小片頭發濕嗒嗒的貼在同樣濕嗒嗒的臉上，看起來有些狼狽。

拿過一邊的幹毛巾擦拭了一下臉，重新綁了一下長發，拍了拍臉頰，有了一絲鮮活的人氣。

換了一身簡單的衛衣和運動褲，拿著手機，準備去住在邊上的顧兮家蹭個東西吃。

顧兮家的門敞開著，她走進去，直接來到客廳，雙胞胎兒子餛飩和餃子就圍上來吵著要抱抱，那只叫肉包的小狗跑到她腳邊繞圈圈。

“昨天我看到你車子停家門口，給你打電話怎麽不接？”顧兮的聲音傳來。

“睡著了！”隨口答應了一句，摸摸兩個幹兒子的頭，往飯廳走，“有沒有吃的，好餓。”

顧兮從冰箱裏找出蛋糕，放到餐桌上，“沒有剩菜，你隨便吃點。”

葉姍姍給自己倒了一杯牛奶，一口氣喝了大半杯，拿著一塊蛋糕，咬了一口，甜甜的味道在口腔裏漾開。

“這次能休息幾天？回來住是小三又去寫生了？”顧兮也拿了一塊蛋糕咬了一口。

葉姍姍沒有搭腔，直到一口一口將手裏的蛋糕吃完，又將杯子裏的牛奶全都喝完，才淡淡的開口：“我離婚了！”

顧兮咬蛋糕的動作停頓了一秒鐘，嬉笑著道：“差點我就著了你的道兒，幾天不見，演技又精進了不少。”

葉姍姍兩手一攤，聳了一下肩膀，一臉無奈。

顧兮盯著她臉上的表情，驚訝的大叫：“真的離婚了？”

點了一下頭，拿起牛奶，想了想，還是放下，走到琉璃臺前，倒了點咖啡豆到咖啡機裏。

“你們怎麽了？不行，我得打電話問問這個負心漢，我要打死他，你別難過，我去打死他。”顧兮氣憤的拿過手機，按著屏幕。

葉姍姍伸手擋住她的手機，一手按著她的肩膀，說道：“阿兮，你冷靜點，我沒事，我們很和平的分開了。”

顧兮擡頭，對上她的眼睛，看進她的眼底，喃喃的開口：“痛不痛？”

葉姍姍嘆了口氣，聳了聳肩膀，平淡的敘述道：“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痛，沒有劇本裏刻畫的那種歇斯底裏，我們都挺平靜的。”

頓了一下，撇開頭，看著咖啡機，說道：“我們，只是不愛了。”

顧兮看著她的背影，良久，才出聲問道：“所以，你們決定了？”

看著咖啡機，點頭。

顧兮嘆了口氣：“你要的不是安慰，是鼓勵？”

轉身，對上顧兮關心的眼神，扯開一抹微笑，點頭。

“別笑了，笑得好醜！”顧兮站起身，抱住葉姍姍，聲音有些鼻音。

微笑的嘴角漾開苦澀，回擁住顧兮，眼眶有些幹澀，曾經收放自如的哭戲在此刻鬧起罷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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